“喂 仔细看 他左边裤腿比右边短两公分”
“嗯？”
关口Mandy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扭头就看到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邻桌同事佐野玲於
即使四目相对 对方也好像不打算移开视线 依旧那样盯着他
“我说 你仔细看 新来的那个实习生 左边裤腿一定比右边短两公分”
佐野又重复了一遍 手指也跟着伸了出去
关口于是随着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正站在打印机旁收拾材料的实习生 裤腿的确一边短过另一边 但要不是被提醒了去看 根本就很难发现
“观察好仔细啊 佐野桑”
他本来就嘴笨不会跟人讲话 现在被人这样盯着看 多少是有点手足无措
“什么嘛 哄小孩呢你”
佐野玲於啧了一声 终于不再盯着他看了 倒是拉开他旁边的座椅坐了下来
“我啊 有个爱好 就是观察别人 比如刚才那个实习生 裤腿一定左边短过右边 铃木前辈去上大号一定会抽六张纸巾 田中经理的妻子总是会在中午十二点半准时打来电话 哦还有老板 如果是穿藏青色的那套西装一定会搭配裸色领带”
关口一头雾水 他不过是想到休息室里喝杯咖啡提提神 却莫名其妙的听到了这么多算不上八卦的信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又觉得不作出些回应很失礼 于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表情也异常凝重 像是在听什么难以破解的谜题
“我也会观察你哦 关口前辈”
关口Mandy很少被人叫前辈 尽管他的确是老员工了 但大概太过老实 即使是那个刚来两周的实习生 现在也常常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叫他“诶Mandy！”
“我？我有什么好观察的…”
于是他又慌乱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叫前辈 还是因为被观察
也许两者参半
“手机屏保是你养的大金毛 我猜是叫香菜对吧 你是有多喜欢香菜啊 外卖备注多放就算了 狗的名字也不放过 我超讨厌香菜 很臭诶”
佐野甚至说着还皱起鼻子扇了扇风
“啊…我确实很喜欢香菜”
像是被看透了一样 关口开始回忆自己是否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 或是说过哪些不该讲的话
“不止香菜吧 你喜欢的”
“嗯？”
“前辈也喜欢我对吧”
佐野又在盯着他看了 那笃定的眼神直冲冲的向他砸过来 他连躲都躲不及
关口觉得脚底像是灌了铅 明明想要快点逃走 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好像变成了一张透明玻璃 从里到外都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糟了！被发现了！”
他彻底慌神 脑子里不断重复的只有这句话 一直以来 他都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来着 因为佐野玲於没说错
他喜欢他 一点没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佐野是在半年前入职的 如果要说初印象 关口Mandy会说三个字--未成年
入职那会是深秋 佐野玲於穿着黑色高领毛衣 外面套着一件咖色棒球衫 搭配深蓝色牛仔裤和奶白色运动鞋 脖子上还挂着闪闪发亮的银色短链
那时的佐野还没染金发 利落的黑色短发偶尔会扎起几嘬呆毛 有时上班来晚了没能按时打卡 就会一边烦躁的抓着头发 一边骂骂咧咧个不停
像极了早八睡过头 抱怨又缺勤了的男大学生
他觉得那样的佐野很可爱 明明长了张不谙世事的脸 却总会在工作交涉时一针见血指出问题 私下闲聊也常常担当吐槽役 比如关口就被吐槽过 一副会在小区公园拧掉公共设施的螺丝报复社会的阴沉老头样
他还觉得自己很幸运 空了快一年的邻桌工位被佐野填满了 或许他可以每天跟对方说句“早上好！” 临走时再说句“明天见！”
而不是对着右边窗台上他养的仙人掌
但实际上 他们已经邻桌快两百多天了 他一次也没和对方问过好 甚至连主动找对方搭话都没有过 抛去工作事宜 偶尔的交谈也都是佐野先开口
他们的确算不上熟悉
可如果不熟悉 那喜欢又从何而来
关口Mandy也这样问过自己 但得出的答案就是他也说不清
也许喜欢本就复杂
又也许总想看对方却只敢用余光偷瞄 总会在疲劳时暗自想着对方给自己打气 总期待着递出文件时被对方用手指擦过手背 这些也都算不上喜欢 只是他变态的自我满足
说起来 他应该是有过初恋的
十六岁那年他和同班那个同样被孤立的女孩子在一起过 他确信他们是同类 是人群里笨拙又敏感的灰色地带 他们一起去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过圣诞节 算是有好好的交往过 但这段关系最终还是以对方转学分开而潦草收尾
关口最后也很快明白 他们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互相喜欢 假如世界是彩色 他们不过是同为灰色的两个人努力贴合 想要融出什么别的颜色来
互相勉强着抱团取暖罢了
后来他依旧是灰色 尽管也曾尝试过假装 努力装出什么别的颜色 但他后来还是觉得不合适 他不合适假装 更不合适装出别的颜色
直到遇见了佐野玲於
关口确信他们身上有相似的地方
“愣着干嘛？给点回应啊死老头”
关口Mandy被一巴掌拍了脑袋 这才慌忙收起了思绪 手里的咖啡因为动作溅出来了些 滴落在白色的衬衣上格外显眼 可回过神来的他还是不敢直视佐野的眼睛
关口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话来 倒是佐野 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直接站在了他对面 一副今天得不到回答就不会放他离开的样子
“好吧 你没说错”
于是他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开口了
“我喜欢你”
“那从今天起交往 下班后一起回家”
佐野玲於说完就走了 留下关口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 缓过神时他有太多问题想要问清楚 但回到工位后看着编辑资料的佐野玲於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就这样心不在焉的熬到了下班 期间佐野递给他需要对接的工作资料 让他帮忙从休息室里拿一杯咖啡 都跟往常一样平常
好像慌乱的只有他自己
下班的时候 往往叫他关口前辈的人会多起来 再加上一些离谱的理由 总之是要麻烦他留下来加班 晚几个小时回家似乎都要变成常态了
但今天却一反常态 即使他在工位上刻意多留了几分钟也没人来找他
于是他和佐野玲於 就那样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地铁口
“下次要追上来和我并肩 跟在后边真的很像要干坏事的猥琐老头子“ 佐野又在吐槽他了 但关口顾不上回答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佐野桑 你 喜欢我吗？”
无论如何 关口Mandy都觉得他要问清楚才对 也许正是因为喜欢 所以他没法轻松的接受那句交往的话 他不想摸不清心意就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 他不想任何人在这段感情里受伤害 即使交往也许也会再分开
“别逼我说肉麻话 我讨厌大多数人 但我不讨厌你“
佐野玲於讨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 好像天生就很讨厌
但其实并不是没有原因
他出生在不那么幸福的家庭 很少有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的时候 不幸好像从那个时候起就围绕着他
他也曾经蒙着被子对自己说过“没关系 长大就好了” 但长大后发现 不过是换了种形式的痛苦延续
他听过太多不幸的故事 见证过太多不幸的人生 他开始变得讨厌起大多数人
佐野不明白 明明所有人都各怀伤疤 为什么碰到一起后又要互相再撞个满身疮痍 明明有很多的不快乐 为什么又要勉强自己保持快乐
这世界明明就是虚伪和痛苦更多
好在他也不打算寻死 观察人类是他找到的最有意思的游戏 他喜欢看那些没人会留意到的窘迫尴尬 愤怒的边缘 或是强忍的失落
也许是恶趣味 但好歹用这些东西填满了他随时会飘远的思绪 他逐渐摸索出了一套和人相处的公式 有了一些喜欢的东西 和一些勉强聊得来的朋友 偶尔窝在沙发里打电动时也会觉得生活不算糟
从上一家公司离职也没什么特别原因 就像他在离职申请上写的“离家太远不方便”一样 他不过是想早上多睡十分钟 于是辗转找到了离家最近待遇也还算不错的现公司
“我要去你家”
佐野又一次挡在了关口面前 发根新长出的一小截黑色看起来格外显眼 就好像关口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拒绝
出站后的风太大了 吹得佐野眯起了眼 冷风顺着领口往里灌 他努力缩起脖子 但下一秒就被一团温热的柔软包裹了起来
“穿的太少了 今天起要降温的”
关口替佐野围上了围巾 他开始庆幸自己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的习惯 早上匆忙装进包里的围巾 总算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看着被包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的佐野 昏暗的天色或许看不出他心跳加速变红的脸 但莫名情绪的促使下 关口突然很想抱住面前的人
就像是要确认这份双向选择的喜欢是否真的有保障
“唔…喂 突然扑过来很窒息诶！” 佐野被拥的猝不及防 双腿不自觉后退几步 关口抱得太紧 他隔着厚厚的卫衣都能感受到收紧的小臂肌肉
但他不打算推开 秋冬换季无常的天气 他们在地铁口的路灯下 紧紧抱在一起 像是要将对方融进彼此 或许爱意有迹可循
直到佐野扯松围巾 努力踮起脚吻住了关口干涩的嘴唇 气息交汇 关口开始后悔他那段笨拙的喜欢 他应该早点说出口才对
“我喜欢你”
就像现在这样 让佐野填满自己的全部视线 用连心跳都能听得清的距离
说“我喜欢你”这件事